发布日期:2025-07-05 23:08 点击次数:1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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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午睡似乎成了一种奢侈。
然而,在古代,午睡不仅是养生之道,更是文人墨客笔下流淌的诗意生活。
五柳先生也曾感慨“五六月中,北窗下卧,遇凉风暂至,自谓是羲皇上人”,何其风雅。
午睡,在古代文人眼中,不仅仅是休息那么简单。它是一种生活态度,一种文化象征,甚至被赋予了哲学意味。古人常把午睡称为“昼寝”或“午梦”,也把午睡视为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。
宋代诗人陆游有诗云:“昼寝不知夜已深,梦回犹觉意沉沉”,就表达了午睡后的惬意与满足。
古代文人午睡,往往选择幽静的环境,或竹林深处,或水榭旁,以自然为伴,享受片刻的宁静。他们相信,午睡能够调和身心,使人在繁忙的学业或仕途之余,得到片刻的解脱与放松。同时,午睡也是他们的灵感源泉。许多文人墨客在午睡中寻得灵感,醒来后挥毫泼墨,留下千古佳作。
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的巅峰之作,《红楼梦》细腻地刻画了人物的日常生活,其中午睡便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细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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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庭院深深,午憩百态
在钟鸣鼎食的贾府中,午睡是贵族生活的日常节奏。凤姐“每到天热,午间要歇一个时辰”已成定例;王夫人有雷打不动的“歇中觉”;就连林黛玉的潇湘馆,也常被宝玉在午睡时分造访。
李纨的午憩却最为特殊。
当周瑞家的“隔着玻璃窗户,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”时,这看似寻常的场景背后却藏着深意。一个年轻寡妇为何不拉窗帘?李纨出身国子监祭酒之家,女德教育深入骨髓。丈夫贾珠死后,她将一言一行都约束在礼教框架内。“拉上窗帘这种私密行为于她身份不符”,敞开窗户午睡恰是她的生存智慧——避免“秘不示人”的猜疑,以坦荡姿态切断所有可能被诟病的源头。这一扇透明的玻璃窗,成为寡妇清白的宣言。与李纨午憩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同一时间内凤姐的“午嬉”。这一对比,即李纨前半生的孤寂“午憩”与王熙凤的新婚“午嬉”形成强烈反差,却暗合着李纨判词中“如冰水好空相妒”的预言:凤姐一生无子被休,李纨却因贾兰而“晚韶华”。在《红楼梦》的悲剧架构中,这一静一动的午睡场景成为曹雪芹对人物命运的反讽载体。
林妹妹天生身子弱,自然是要午憩的。
第十九回“意绵绵静日玉生香”的宝黛甜蜜互动,就发生在黛玉午睡时。农历的五六月中正是溽暑,自是要午休以养精神的。元妃省亲之后,元宵佳节刚过,还是残冬,昼短夜长,并不适宜午睡。所以宝玉只怕黛玉睡出病来,故而编出“小耗子变香芋”的故事替黛玉解闷儿,实则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黛玉混过困去。这番两小无猜的亲昵场景,奠定了两人情感发展的基调。共读西厢之后,黛玉午憩醒来随口而出的“每日家情思睡昏昏”,口齿缠绵间,情思早已浸入骨髓。这段有关黛玉午憩的描写,既写其慵懒睡态,更暗示其相思至深。而茜纱窗外的宝玉,虽隔庭院深深,却灵犀相通,字字入耳,竟痴痴立在帘外。这一句呓语,从此化作两人心上爱的印痕,无声互证——欲说还休处,正是情丝辗转处。
另外,午休时刻往往也是《红楼梦》中一些人物命运转折的重要节点。
王夫人的午憩,直接引发了金钏儿被逐跳井,等等,这在《红楼梦》中也是非常重要的情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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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 午梦悠长,叙事密钥
在《红楼梦》的叙事艺术中,午睡远非生活细节那么简单。曹雪芹巧妙利用“歇午”时空,不仅推动关键情节,还有多重深刻寓意。比如宝玉的两次“歇午”入梦。
第一次“歇午”入梦,是在《红楼梦》第五回,若非宝玉“欲睡中觉”,何来太虚幻境之游?
当宝玉拒绝挂有《燃藜图》的书房,执意睡进侄媳卧室时,满室皆是风流典故:唐伯虎的《海棠春睡图》、秦观的“芳气笼人是酒香”对联、武则天宝镜、赵飞燕舞盘。在这充满性暗示的空间里,宝玉神游太虚幻境,初识云雨之事。这次“歇午”于主人公宝玉个人而言,是他少儿到少年的一次重要成长。于《红楼梦》整部书而言,宝玉梦游太虚幻境,则是写出了全书主要人物的命运与结局,也使得此回成为全书的“总纲”。这双重含义的重要性,足见此次宝玉“歇午”在《红楼梦》中的特殊寓意。
第二次详细描写宝玉“歇午”入梦,是在第三十六回“绣鸳鸯梦兆绛芸轩”,这次的“歇午”更为微妙。一向平和稳重、恪守三从四德的宝钗,午访怡红院,并且径直走进宝玉的卧室,面对熟睡的宝玉,并不避讳,反而是坐在袭人让出的位置上,拿起袭人绣着的鸳鸯肚兜继续刺绣。
宝钗绣鸳鸯肚兜是“金玉良缘”的物化象征:闺阁千金越礼触碰男子贴身之物,针线穿梭间暴露对世俗婚姻的渴求。而宝玉梦中高喊“我偏说木石姻缘”,恰是灵魂对封建联姻的激烈反叛——此刻宝钗手中的金线鸳鸯与宝玉梦中的绛珠仙草,在时空叠印间构成惊心对比:肉身被金玉禁锢的灵魂,终将在太虚幻境追寻木石前盟。绣绷上交颈的鸳鸯愈是精美,愈衬出这段姻缘“到底意难平”的悲剧内核。“金玉良姻”与“木石前盟”的矛盾在此刻于宝玉心中达至顶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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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 昼寝雅事,文脉渊源
《红楼梦》中多次写到人物“歇午”,甚至上至贾母、凤姐,下至晴雯等丫头都有“歇中觉”的习惯。
从文化视角看,贾府“歇午—夜宴”的作息模式,实则是对传统作息的优雅反叛。在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”的农业社会规范下,午睡在明清以前的医典中难觅踪影。
《黄帝内经》强调夜间“合阴”而卧的重要性,对白昼小憩却鲜少着墨。贾府将午睡纳入日常规程,展现的是贵族阶层对时间的主宰权。
更深层的反叛在于道德隐喻的消解。《金瓶梅》开创的世情小说传统中,“午战—夜宴”往往指向情欲放纵。而大观园里的午睡虽也暗藏风情(如贾琏戏熙凤),但更多时候被赋予诗意色彩——李纨的守礼、黛玉的娇憨、宝钗的憧憬,都在午睡场景中得到升华。
当我们将目光从大观园投向更广阔的文人世界,会发现午睡早已超越人的生理需求,成为一种文化符号。从孔子怒斥“朽木不可雕也”的宰予昼寝,到中唐白居易“不作午时眠,日长安可度”的咏叹,再到陆游“不觅仙方觅睡方”的感慨,文人对待午睡的态度经历了从贬斥到推崇的转变,被称为“子午觉”之一的午睡,也成为调和人体阴阳平衡的重要方式之一。
几经演进,宋代的文人将午睡诗化。陆游写下“相对蒲团睡味长,主人与客两相忘”的闲适;蔡确描绘“手倦抛书午梦长”的慵懒;杨万里记录“日长睡起无情思,闲看儿童捉柳花”的童趣。这些诗句勾勒出文人午睡的理想图景:抛书入梦,物我两忘。清初戏剧家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为午睡正名:“午睡之乐,倍于黄昏,三时皆所不宜,而独宜于长夏。”他主张饭后稍作事务,“待事务未完,自然而然地睡去,最为酣美”。这种“手书而眠,意不在睡”的境界,成为文人生活的美学典范。
更令人惊叹的是午睡催生的艺术灵感。五代书法家杨凝式午睡醒来,恰逢友人送来韭花佐餐。他乘兴挥毫写就《韭花帖》,63字手札竟成“天下第五行书”。黄庭坚盛赞其作:“世人但学兰亭面,欲换凡骨无金丹。谁知洛阳杨风子,下笔便到乌丝阑。”
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也是个中高手。他在《楝亭诗钞》中多次吟咏午憩:“午汗乍融残睡美,谁破馀酣,绿树风微起”;“漠漠桐花蜜主声,苇帘自下午风轻。日长可有不厘务,一字香销心太平”。这些诗句中流淌的闲适情调,后来都被曹雪芹悄然融入了《红楼梦》的生活美学。
当我们穿越时空回望,从李渔的“吾在此静睡,起来常过午”到曹寅的“苇帘自下午风轻”,从杨万里的“芭蕉分绿”到宝玉枕边的“海棠春睡”,午睡始终被视为一种养生之道。 因为古人认为午时(中午11点至下午1点)是人体阴阳交替的时刻,此时休息有助于调和身体的阴阳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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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 何以解忧,唯有“歇午”
那些在夏日午后小憩的红楼儿女不知道,当他们从“手倦抛书”的午梦中醒来时,命运的齿轮已悄然转动。宝玉梦游过的“太虚幻境”,黛玉说过的“每日家情思睡昏昏”、宝钗绣过的“鸳鸯兜肚”……都将在时光长河中凝固成永恒的文化记忆,让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在品味这种诗意盎然的美学生活中传承下去。
夏日悠长,当困意袭来,何不学学王安石“抛书还少年”的洒脱?
毕竟懂得“取簟且一息”的人,才真正领会了生活的艺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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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落笔升蝶:资深痴红品红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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